书名:[恋与·许墨]古风向 作者:钱形 文案: 【许墨 X 悠然】 三篇古风向的小短文 [1]狐仙公子 [2]名医X顽劣徒弟 [3]狐狸X文弱书生 写在前面: 1V1 甜文 许墨专文,不涉及其他男主 以前在其他地方发过,此次为旧文重修 内容标签: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边缘恋歌 甜文 搜索关键字:主角:许墨,悠然 ┃ 配角: ┃ 其它: 第一卷 狐仙公子 第1章 1 传说每隔十六年村庄就要向狐仙的庙宇献上一名女童,这样可保村庄风调雨顺。祭祀当日女童需浓妆艳抹身着华服,由花轿抬至庙宇,人称狐仙的新娘。 习俗流传千年,不过蝶山的这只狐仙尤为特别,他不喜杀戮,也不好美色,只管修仙。因此每逢祭祀之日,他来到庙宇带走女童,再送至远方村庄的求子人家。 许是太平日子已过百年,村庄里的人们越来越抵制这项迷信活动。可执掌的女巫拥有高超医术,在村里威望极高,谁也不敢提出疑议,于是村庄女童的出生率越来越低。 这一年是献祭年,村庄里的第一声啼哭从一张樱桃小口中发出。她肌白如雪,桃颊带笑,美目流盼间有几分母亲的神韵。只可惜母亲因难产而亡,父亲也伤心过度,听信了女巫的谗言。将这个克死自己爱妻的孩子送上了祭台,孩子才刚满月就被乡亲们打扮成新娘模样,送进了狐仙的庙宇。 当晚狐仙走进庙宇,看见小姑娘正拿着人们供奉他的珍宝把玩,孩子太小还不明白自己为何出现再次。看见有人进来,天真地向他伸出双臂讨要拥抱。狐仙愣在原地,以往的女童看到他都惊吓得哭着四处逃窜。 他饶有兴致地抓着礼服提起小家伙,一双小手捧着他的脸咯咯地笑了。他微微一笑后突然露出獠牙,刚才还溢满温柔的紫眸变成了血色,狐狸的尖耳也显露了出来。 “这样你也不怕吗?”狐仙的话还没说完,小家伙抓住了他毛茸茸的耳朵。这下慌的人换成了他,慌乱间他赶紧换了个姿势抱住了小家伙,也拉开了她和自己耳朵的距离。 兴许是一整日的祭祀仪式让她疲惫不堪,她居然搂着狐仙的脖颈睡着了。 看着怀中人睫毛轻颤,呼吸渐渐平稳,他猩红的眼眸变回了温柔的紫色,獠牙也消失不见,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走出了庙宇。 回到山里的隐居小院,他让小厮在自己的床榻边放了一张小床。 他替她摘下繁重的凤冠,换上了舒适的衣物,又替她掖好被角,哄着她睡觉。站在一旁的小厮看到这一幕吃惊不已,跟着狐仙修行已是百年,却从未见过他如此亲近一人。以往送来的孩子,不过是被丢弃在书房一宿,第二天就送了人。 连狐仙自己都感到十分惊奇,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,但就连躺在床榻上,他的目光都停留在一旁小床上的小家伙身上。一连翻了好几个身,脑海里都是小家伙的笑颜,折腾了不知多久他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。 早上还没被自己的生物钟闹醒,先被耳边的一阵阵酥麻唤醒。他睁开眼发现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自己的床,就睡在自己的枕边,对着他的狐狸耳吹气。 他抓着她的后颈,像拎一只小猫一样把她提到自己眼前。刚要发怒,见她巧笑倩兮,檀口微张,眼角似乎还带着泪光,怒气立刻消了七分。他轻叹一口气,伸手去抱她,触碰到她的一刻,湿漉漉的触感,心中顿感大事不妙。 低头一看,果不其然,一切比预想的还要糟糕,身上和床上都被她尿得到处都是。 没见过如此场景的狐仙惊得大呼,吓得门外端着洗面盆的小厮直接破门而入。看到眼前不知所措的狐仙双手举着小家伙,床上和身上都是污秽,而罪魁祸首正笑得正欢。小厮强忍着笑从狐仙手里接过小家伙,狐仙连忙摆手要他赶紧将这个闹事鬼处理掉。 谁知小家伙一离开狐仙的怀抱就哭闹个不停,小厮怎么哄抱都不顶用。狐仙无奈还是自己抱过她,吩咐小厮把床褥处理干净,自己则带着小家伙去清洗。 好在小家伙虽然调皮胡闹,可在他怀里却十分听话。换洗好的小家伙坐在桌子上和狐仙对视,由于没有合适的衣物,她身上穿的还是小厮儿时的衣服,故此大了不少。不过这样也好,衣服不合身,行动不便她就不会为非作歹了。 看她舞动长袖笑嘻嘻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可爱,狐仙似乎忘记了早上的事情,他伸手去戳了戳小家伙的肉嘟嘟的脸颊。 屏风后传来的惊呼,让正在院子里晒被子的小厮再次破门而入。 “她……她这是干嘛?” 小厮见状,脸颊微红,吱吱唔唔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。 “你怎么了?说话。” “可能是饿了,把大人的手指当作……”他的声音越来越小,头也越爱越低,小厮有些不好意思地近身上前,凑在耳边说完了这句话。 狐仙听闻也是双颊绯红,他收回手尴尬地准备拂袖而去,可小家伙却抓着他的衣袖不松手。他轻咳了几声,抱起她往厨房走去,出门前还不忘叮嘱小厮,赶紧从求子贴中找一户人家把这小麻烦送走。 狐仙前脚刚踏出门,小厮就忍不住笑出了声,狐仙大人向来沉稳,专注于修行,两耳不闻窗外事,素来和人都带着几分疏离。小家伙刚到府上一日,就搅得天翻地覆,说也奇怪,以大人的法力,要让她不哭岂不容易,何必如此。 就在小厮疑惑之时,身后的一声轻咳吓得他跪倒在地。 狐仙怯生生地开口“这……该喂什么?” 没有求子贴,只能把小家伙暂时留了下来。一连几日,小家伙的衣食住行全由他亲自操办,他挑选最好的布料为她制衣,一日三餐也都用小勺碾碎了再喂下。就连睡觉他都在一旁摇扇,半夜还会起来查看小家伙有没有踢被子。 从原来的一日十催到如今闭口不谈求子贴,甚至他还给小家伙取名‘悠然’,希望她可以快乐自由地成长。 这……这是要长期喂养的节奏啊,小厮在心里默默地想着。 时间过得很快,一晃三五年过去了,当初还是咿呀学语的小家伙,现在已经可以满院奔跑。期间狐仙大人教她读书写字,教她吹笛抚琴,也是自从她进府开始,狐仙一年一次的修行云游也取消了,终日陪伴在她的身旁。 按照世俗,她本应称他父亲,可他偏不喜欢这个称谓。他想起百年前那个因为和书生相恋,最终和书生一同殉情的白狐。白狐和他熟识,他不解为一介凡人她宁可失了千年道行。 那日他赶到悬崖边,本想救她一命,可她只是微微一笑抱着书生的遗体跳下了山崖。 现在想来,白狐临死前,抚摸着书生的侧脸轻唤的那句‘公子’尤为好听。 于是,他便让小家伙也称自己‘公子’。 这一日,小厮按吩咐端着今年献贡的龙井茶走进书房,狐仙刚抿了一口,小厮笑着问道“公子,味道如何?” 话音未落,狐仙手里的茶杯掉落,洒了满桌,浸湿了画作。 “那是她,你应该叫我大人。”他有些不满给了小厮一记暴栗,手背在身后,走到院子里去找小姑娘了。 小厮整理书房的时候,发现桌角的求子贴已堆积成山,上面落满了灰。狐仙以要替她寻得最好的人家为由,把小姑娘送出府的日子一拖再拖。 随手翻看了几张求子贴,有附近的官宦人家、江南的富商,甚至有京城的王爷府,他不明白大人口里的最好人家是何标准。 他拿毛巾擦拭桌面,企图抢救画作的时候明白了其中端倪。 画作是一副春日桃花,传说狐族的祖先偷盗了王母的仙草被贬下凡,为惩罚狐族,天界下了一道令,只有得道成仙或是动了凡心的狐仙眼里才能看到色彩。 再抬头看往院子,狐仙大人正抱着他的小姑娘坐在台阶上,看蚂蚁搬家,面容温和,嘴角有隐隐的笑意。 狐仙以往只画黑白的山水,如今书房却挂着四季景象,满室旖旎。 第2章 2 小厮站在橘子树下,望着趴在粗枝上,奋力向高处伸手去摘果子的悠然大喊“小姐,快下来呀!”边喊边往府门张望,这要是被狐仙大人知道了,自己可就完了。他本想爬上树把小家伙抓下来,可一上树,树枝晃动,小姑娘吓得哇哇乱叫,所以他只能在树下急得团团转。 忽然一道黑影从他眼前闪过,紧接着就是悠然的一声尖叫,他还来不及反应,就看见狐仙大人已经抱着她站在了树下。危机解除,他看见大人眼底的愠怒,趁着他还没追究自己的看管之责,急忙跑路了。 “你……”他刚开口,小姑娘就往他嘴里塞了一瓣橘子,笑盈盈地问“甜吗?” “公子,前几日不是还在问小九橘子什么时候才能成熟嘛?” “你……就为了这句话去爬树?” 小姑娘乖巧地点点头,又掰了一瓣橘子正要抬手,狐仙先低头咬走了橘瓣,额头轻抵着小姑娘的。风吹过树枝,枝叶簌簌作响,鸟儿迎风飞上高空,可树下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。 她紧咬着唇,呼吸急促,眼睛转了又转,不知该说些什么。 狐仙在她的头顶留下一个浅吻,小姑娘始终低着头,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 “很甜,谢谢你。”他放下小姑娘,摸着她的头温柔而严肃地说“可是,以后不要再做危险的事了,我会很担心。走,去书房,看看你这几日书法有没有进步。” 走了几步,发现小姑娘还愣在原地,他微微俯身向她伸出手。直到她的小手搭上他的一刻,他紧锁的眉头才重新舒展开。 千里之外的雪狐飞鸽传书邀他同聚饮酒,他本无应邀之心,只是这书信言辞恳切。雪狐与他从小一起长大,自他去了冰寒之地修道,算来二人已有百年未见。 这一去少说也需三五日,小姑娘生性调皮,这些年被自己宠得越发顽劣,他知道单靠小九是管不住她了。有意带她上路,可冰寒之地,小姑娘没有修为身体怕是吃不消。 苦恼了许久,他从闹市上寻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玩具,再三叮嘱小九定要好生看管。威胁连带着哄骗不允许小姑娘踏出府门半步,不仅如此,他拿出珍藏多年的字帖,要她每日临摹百遍,回来他要一张一张检查。 狐仙离开了,小九每日胆战心惊地看守在书房外,生怕房里的那位出什么幺蛾子。这些年看下来,他算是明白了这哪里是养孩子,分明是供养了一位小祖宗。 他和大人有过抱怨,狐仙告诉他修炼心性是修道最重要的一环,要他对小姑娘多些耐心,这小厮的日子真是越来越难熬了。 不过悠然倒是乖巧异常,每日都泡在书房里临摹字帖,也不胡闹了,小九安心的同时又隐隐不安。 这日他借着送茶点,突然破门而入,看看她有没有偷着干什么坏事。果不其然,他一进门就发现小姑娘偷偷把一张纸藏到了字帖下。 “小姐,作业完成了吗?大人吩咐我可以随时抽查。” “喏,都在这,一百遍。”小姑娘整理了一下杂乱的桌面,拿着一叠纸递给他。 他嘴角勾起一丝笑意,没有接她的作业,而是趁其不备立刻从字帖下抽出那张私藏的纸。不看不知道,这一看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,纸上是写了数遍的‘许墨’二字。 他慌忙撕碎了纸,神情紧张“大人的名讳你怎会知道?” 她翻开字帖的第一页,‘许墨’二字就写在角落里,字迹清秀却风骨有力。 “这……”眼看她就要说出大人的名讳,小九立刻捂住了她的嘴,蹲下身与她平视,十分严肃地说“以后不许说也不许写这两个字知道吗?知道就眨眨眼。” 悠然从没见过小九如此严肃的样子,有些被吓到,紧张得直眨眼,小九这才松开了捂着她嘴巴的手。他合上了字帖,轻叹了一口气,缓缓回答了她的疑问。 “你若说出了狐仙的名字,就等于和他签订了一生一世的契约,你懂吗?” “好啊,我要和公子永远在一起。” “唉……不,你不懂,你什么都不懂。”小厮说着眼角有泪光闪过,看着她天真清澈的双眼,他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这一切,沉默了半晌,艰难开口“小姐,你想怎么任性胡闹都可以,哪怕把这狐仙府邸烧了也无所谓。唯独这件事不可以,你不可以直呼大人名讳,记住了吗?” 虽然她完全不明白小九会如此抵触自己和公子在一起,但当下她还是点了点,答应再也不提这件事。 悠然未想过整日陪自己嬉笑打闹的小厮,有一日竟会如此严肃地和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。她听公子说过,因为曾搭救过小九,所以他才愿意一直伴在身旁,想必他这么说一定是有其中缘由的吧。可……究竟是什么呢? 自那日书房一谈,她吃饭睡觉,无论做什么事,心中的困惑一天比一天深。而另一边,小九因为这件事辗转难眠,对她的看管也松懈了不少。 心中有了牵挂,做事自然是心不在焉,悠然唉声叹气地扯着手中的风筝线,眼睛却盯着池塘发呆。直到手中的线怎么拉也拉不动的时候,她才抬头,发现原本在高空中飞舞的纸鸢早已不见,落到了院外的密林里。这可是公子亲手为自己做的纸鸢呀! 她在院子绕了一圈,小九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,于是挽起裙摆,打了个结,快速地从后门溜了出去。 没了闹事鬼,整个府邸安静得只剩枝头麻雀的叫声,小九从书房里走出来,看到原本在院子里玩耍的小姐不知踪影,风筝线也掉落在了地上。他丢了手里的清扫工具,满院呼喊她的名字,却没有得到一声回应。在看到后巷虚掩的门时,他更是不知所措,但很快他做了一个更糟糕的决定。 他决定不去寻她,如若回来就罢了,回不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,人妖相恋本就有违天理,何况千百年来无数惨痛的教训还不够么。小姐年幼无知,不能自持,大人又一往情深,深陷而不自知。这下可好,她自己走丢了。 这么想着,他停下了外出的脚步回到了前院,不想再去管这件事。 可他在房里坐卧难安,天渐渐黑了,山里的野兽凶猛,小姐手无缚鸡之力,万一遭遇不测。他不敢往下再想了,犹豫再三,推开房门冲了出去。 就在此时,府邸大门被人打开,他兴奋地跑过去,以为是小姐回来了。没成想竟是狐仙大人,一下和大人撞了个满怀。 狐仙一把抓住慌慌张张的小厮,轻轻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,问道“怎么如此慌张,悠然呢?” “大人,小姐……小姐她……” 一听到她出事,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,眼睛沾染了血色,獠牙显现。手中的力道不自觉地重了三分,疼得小厮哇哇直叫。 “她怎么了?快说!” “公子!你回来了……” 一声轻唤,如瓢泼清泉熄灭了心中的怒火,千年才修得这内敛沉稳,喜怒不形于表的性子,在她面前通通毁于一旦。 “一会再和你算账。”他在小厮耳边丢下这句话,走到院子,抱起他的小姑娘,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。 “公子,你的耳朵……”他捉住了她要作乱的小手,放下她,另一手轻轻抵住她的脑袋,制止她的任性行为。 看到眼前的小家伙满手泥泞,衣服也划破了,裙摆被绑到了腰上,不用问就知道,定是私自外出,玩到快到黄昏才从后门偷偷回了家。 小姑娘倒也老实,面对还不及销毁的罪证,如实供述了自己的行为。 “傻瓜,纸鸢没了可以再做。我是不是和你说过,一切要以自己的安危为重?” 看她撇着小嘴不回答,他轻点了点她的唇瓣,拉起她的小手要带她去换洗。可发现她的左手好像握着一个东西,还闪闪发光,他停下问她是何物的时候。 她抬起头,有些兴奋地举起手中的金钗,像是炫耀一般告诉他“是帮我上树拿纸鸢的大哥哥送我的呢!”说着就要往头上戴,还问他是否好看。 狐仙紧攥着的双拳突然松开,从她手里夺过金钗,眼里带着愠怒,对她大声呵斥“没有我的允许,谁让你收别人的东西了?”这话一出,他自己都吓了一跳,他从未对她发过火。 两个人都愣住了,因为刚才的争夺,悠然的手被金钗划破了,此刻鲜血正顺着指尖滴下,落在白石地上,绽出了朵朵血色的小花。 狐仙知道自己不该如此,她其实什么都没做错。他想去拉她的手,替她处理伤口,却被她一手甩开。她的眼泪夺眶而出,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,竟被如此苛责,于是捂着面跑开了。 纵观全程的小九,此时默默开口“大人,您不该如此。” “我……”他盯着手里的金钗发呆,说不出话来。 “那才是她的同类,您能把她捆在身边一辈子吗?” “我不可以吗?” “那她……能陪您的一生吗?” “你……小九,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 “我们可以永葆青春,容颜不老。可她不行,她会长大,会衰老。终有一日她会看到自己满是褶皱的脸颊,而您却依然面容俊朗。” “那又如何,我会千般的变化,这并不是难事。”说着,狐仙随手把金钗丢到了花坛里,什么东西,也敢来配他的小姑娘? 金钗在空中划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,然后在草丛里消失不见,小厮轻笑一声,他的大人从始至终都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。 “怎么,你笑什么。” “大人,您以为丢了金钗,她就记不住墙外的少年了吗?之前的所有不过是您为她做的决定,您有问过她,或者您敢问她吗?” 一连的逼问,问得他哑口无言,他没有,因为他不敢,他害怕有一天她真的会离他而去。 “大人,您不让她离开这府邸,不过是害怕她一去不复返了。” “不会的,她会选择我的。” “那是因为她没有选择的权利,她从未接触过人类,不明白人类和狐仙的差距。您这么做,就不怕将来有一天,她会恨您吗?墙外的才是属于她的世界啊!” “你懂什么,人类懦弱,为了自保连自己的子女都可不顾。只有我,才可护她一世周全。” “也许吧,可经历该经历的,遭受该遭受的,这本就是天命。能在残酷中生存下来固然好,如若不能也是命数,这些不都是您教我的吗?” “放过她,也放过自己。”说完,小九悄悄退下了,只留下狐仙一人站在庭院中。 她喜欢兰花,他便为她寻了最好的花种,亲自种下。她畏酷暑,他便为她修建了凉亭,为她搭架牵藤种了一片瓜田。她说想看桃花,即使在冬日里,他也施展法术,让春桃开遍了全院。 可唯有一件事,他办不到。 他无法阻止她成长,无法延缓她衰老,人的寿命对于狐仙而言不过是短短一瞬。 他一直在自欺欺人,以为把她困在这狐仙府邸,就困住了她的人,她的心,她的一生。 第3章 3 他走到花坛边,拾起金钗,把它恢复了原样。或许,小九说得对,应当把选择权交还给她。 悠然一个人坐在井边,一边咒骂狐仙,一边往井里丢小石块,眼泪湿透了衣襟。 狐仙走过去俯下身抱住了她,无论小姑娘怎么在怀里哭闹挣扎,他也只是紧了紧抱她的双手。知道怀里的人安分了一些,只剩断断续续的呜咽时,他才稍稍松开手,替她拂去眼泪。 “是我错了,不要哭了,好不好?” 看小姑娘低头不回话,他故意凑上前,在她耳边用低沉的嗓音说了一句“我很想你,不要不理我,好不好?”语气中还带着点儿撒娇的意味,他拉长了语调,说得很慢,鼻息穿过耳蜗,挠到了人心上。 他拉起她的小手,用贴身的手绢为她擦拭伤口,看到长长的口子,心中满是自责。 “以后你可以出去玩,不过需要小九陪同。” “真的吗?”小姑娘听到这句话,马上破涕为笑,搂着他的脖子撒娇。 他拍了拍她,示意她还有话没说完,她勾着他的脖颈,一双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眸里倒影出的是他清秀的面容,而且只有他。 “金钗也还给你,你长大了,有处分自己东西的权利了。” 她接过金钗,向上一抛,直接丢出了墙外。 “它让公子不高兴,我不要了。” 嘴上说她又胡闹,其实狐仙的心里高兴不得了,这是不是说明她心里还是有自己的? “还有,从明天开始你要去学堂上学。” “学堂?为什么?” “悠然,你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,听话好吗?” 他熬了一夜,亲手为她缝制了书包,挑了最好的私塾,又亲自送她去了学堂。 这是第一天府里没有她的日子,他坐在凉亭里,满院都是她奔跑的影子。他闭上眼,想着她在学堂会干什么呢,有没有结交新的朋友,是不是和在府上一样任性调皮,还有会不会也这样想他。 第一次被允许下山,小姑娘对所有事物都十分好奇,她偷偷翘了课和同学去逛集市。那里有挑着小担随街叫卖的小贩,有热腾腾冒着香气的美食,甚至还看到了比脸还大的糖人。 一连几日的晚餐,小姑娘都兴致勃勃地和狐仙、小九说着学堂的趣事。今天先生打了谁的手板,明天谁带了什么新奇的玩具来了学堂,还有门口那只先生一说话就爱跟着乱吠的狗。 小九也跟着起哄,狐仙嘴上不说,心里泛起一丝忧愁。他替小姑娘可以这么快融入新生活开心,也为自己担忧,因为和墙外新奇的世界比起来,更加凸显了狐仙府邸的无趣。 马上就要到元宵节了,为了哄小姑娘开心,也为了给沉闷的狐仙府邸增添一些情趣。狐仙准备了许多花灯,每一盏灯都是他一笔一划所作。小九看到大人因为扎花灯被竹签割伤的手指,心有不忍,晚上溜进书房,偷偷用法术替他粘合花灯。 到处都是过节的气氛,可小姑娘这几日似乎并不开心,回家也不主动谈论学堂了,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,他旁敲侧击地问了几次,总是被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。 元宵节前夕,学堂早早下了课,狐仙赶到学堂接他的小姑娘的时候,发现她紧攥双拳,站在学堂的小巷后面,和一群坏小子对峙。他跑过去,坏小子们立刻一哄而散,只剩下满眼通红的小姑娘。 她扑到他的怀里,委屈地哭了起来,一边哭,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一句“我才不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。” 他轻拍着小姑娘的后背,安慰她“当然不是了,你的爹娘不过是因为意外离世了而已,他们很爱你。” 她一把推开他,抹去了脸上的眼泪,带着哭腔说“你骗人,前些天先生教了狐仙的传说了,他们就是不要我了。” “小傻瓜,你这么可爱,怎么会有人舍得不要你呢。就像我告诉你的,你的爹娘因为意外离世,才让歹人有了可乘之机,他们和我一样都很爱你。” “当真?” “当然,我什么时候骗过你?” “好啦,别哭了,今天是元宵节,小九还在家等着我们回去过节呢,一会有个惊喜给你。” 刚踏进府门,她就看到满院悬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,有的灯罩还是她儿时胡闹时画的画,被狐仙添了几笔就变成了一幅完整的山水。这时狐仙轻轻一挥手,院子里的两棵积着雪的桃树,立刻发了新芽,绿叶从枝头生长出来,不一会粉嫩的桃花开满了枝桠。 “喜欢吗?” “嗯,喜欢。” 狐仙为她准备了许多新衣,可小姑娘长得很快,很多衣服来不及穿就已经穿不上了。他是那么迫切的想把世上最好的一切给她,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有星辰大海,有他期盼的未来。 她不知道狐仙用了什么方法,在学堂再也没人提起狐仙的故事,也没有人说她是没爹娘的野孩子了。她和孩子们还是和从前一样,会在课堂上打盹,会因为背不出的书挨先生手板,也会趁着自修课从狗洞跑出去玩耍。 这一日,小姑娘回家,发现府上热闹了不少,叽叽喳喳的叫声吸引了她的注意。她绕道后院,一夜间,竟然多了这么多鸡舍,小鸡一只只一摇一摆从她眼前走过。 晚餐也格外丰富,红烧、煎炸、清炖,各种方式烹饪的鸡肉摆了一桌。小九拍着胸脯炫耀“这可都是我的拿手好菜呀!” “黄鼠狼都闹成灾了,怎么突然养这么多鸡?” 小九放下刚出炉的老鸡汤,一脸疑惑地问“嗯?黄鼠狼成灾?谁说的?” “我也是听学堂的同学说的,好多人家都丢鸡了,现在村里正组织猎人上山清除黄鼠狼。” “大人,都怪您!”小九惊呼了一声不好,急匆匆跑出来门。悠然看见他飞快窜上桃树,现出真身,从树梢跳出了墙,那分明就是一条黄鼠狼呀。 她瞪大了眼睛,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。虽然狐仙大人的狐狸耳已司空见惯,但现出真身还是第一次,而且这货居然不是狐狸? “悠然,明天起你不必去学堂了。” “嗯?为何?” “你太过调皮,还是我亲自教导为好。怎么,不愿意?” “愿意,我愿意。悠然一定会听公子的话。” 第4章 4 随着年龄的增长,小姑娘已出落大方,亭亭玉立了,也不像儿时那样毛毛躁躁。如今的她可以拿着手绢坐在院里绣上一整日,提笔落笔间竟有了狐仙的神韵。 少女的羞涩让她不再那么肆无忌惮,她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提着裙子满院乱跑,说上树就上树,也不会抱着他的脖颈撒娇。更不会在打雷的晚上,偷偷溜进他的房间,钻进被窝,要他哄自己睡觉。就连闲暇时,带她去登山,他朝她伸出手,她也只是拉着他的衣袖就红了脸。 小九还时常拿小时候的事去揶揄她,她气得抬手想打他,又自觉不好地收回手,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,不再理睬。 书法课上,狐仙握着她的手要教她写字,她被握着的手轻轻发颤,笔墨点落在宣纸上,晕开了花。 他以为她生病了,冰凉的手附上她的额头,她捉住他的手腕,说了一声抱歉就跑回了闺房。 中午她以没胃口为由拒绝用餐,心里烦闷,她在房内踱步,脑海里全是狐仙平日里教导自己的模样。她抚琴作画,他就一旁吹笛研墨。奇怪,明明是小时候有那么多次肌肤之亲的人,现在怎么会不好意思了呢? 她坐在桌前,看着自己绣的荷包发呆,这个荷包绣了十日有余。每一针每一线都揣摩再三,费尽心思,她想把它送给狐仙大人,可是要以什么理由呢? “怎么,是给我的吗?” 小姑娘想事情过于投入,狐仙已经进来了许久,见她盯着这个发愣,一会皱着眉头,一会又笑盈盈的样子实在有趣极了,不忍打断。直到她叹气,嘟囔了一声‘该怎么送’的时候,他才忍不住,抽走她手里的荷包。故意举得老高,仔细端详,是一个鸳鸯荷包,她…… 狐仙失神思考之际,小姑娘趁机跳起,夺回了荷包。 “不是,才不是给你的。”不等他回话,她就转身,红着脸跑出了房间。 ‘啪’的一声,厨房的门被她用力踢开,吓得坏了正在尝汤的小九,汤碗打了不说,这刚出炉的鸡汤贱了一身。 “我说,小祖宗,你又怎么了?” “吃饭呀。” “你不是说你没胃口嘛!” “现在饿了,多嘴!”悠然拨开他,从锅里随手拿了个馒头,就这么硬塞进嘴里。心里想的全都是刚才和狐仙的对话,从什么时候开始,她看见他就会莫名地紧张,会语无伦次。这下可好,说出去的话,泼出去的水,收也收不回来。 她气鼓鼓地紧攥着荷包,不停往嘴里塞食物,放凉的馒头干硬,这么硬塞很容易噎食。小姑娘吃了几口,突然大咳,用手锤着胸口顺气。小九急忙端上一碗鸡汤,拍着她的背,让她把囫囵吞咽下的馒头吐了出来。 见她有了好转,小九从她手上抢过荷包,荷包绣工繁杂,十分精美。他有些意外,以她的脾气竟能耐下性子,做出这么个荷包实属不易。 “我说,你跟一个荷包置什么气?哎,你这荷包是要送人的?” 她灌了几口鸡汤,朝他摆手说道“给你了给你了,反正也送不出去了。”只不过后半句话,小声得只有她自己听得见,小九一听给了自己,就开心地挂在了腰间。 “你好好吃吧,不够锅里还有。我要去给大人送鸡汤了,你说你没事不按点吃饭,害得大人也不吃饭。” 狐仙也没吃饭?悠然还想多问他两句,小九怕耽搁了大人责怪,已经端着鸡汤走出了厨房。 刚才她不知真假的一句‘才不是给你的’让他牵肠挂肚,他在房中作画,想定神安心。一个走神再低头,宣纸上除了半截墨竹,写满了她的名字。 他叹了一口气,把画作揉成团扔了出去,正好砸到了进来送汤的小九。 小九见大人眉头紧锁,地上满是写废的草纸,应是正为事烦心,不敢打扰,放下鸡汤就要离开。 “你等等,你腰间的荷包是哪来的?” “这……”他解下荷包,走上前递给大人,狐仙捏着荷包左看右看,这不就是刚才小姑娘手里的那个吗? “这是小姐送给我的,想不到这丫头长大了,倒也稳重不少。您瞧这绣工,少说得费上十日才能完成啊。这要是搁在几年前,让她这么绣,她早把荷包剪了。” 狐仙越听越生气,过了半晌,才从牙缝里硬是挤出了一句“玩物丧志,这几日作业也不完成了。” 看到大人的狐狸耳又悄悄竖了起来,就知道大事不好,他赶紧脚底抹油地开溜了。跑出书房,小九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今天是什么日子,好端端的,怎么一个这样,两个也这样。 晚上,她独倚长椅,月光烛火映照之下,肌白如玉,长长的睫毛随均匀的呼吸轻颤,仪静体闲,美得不可方物。只是庭院风大,他拿了一张毯子,为她盖上,坐在她的身旁,望着天空的一轮残月。 “公子。” “醒了?是我吵醒你了吗?” 她摇摇头,半撑着坐在躺椅上,看着狐仙的侧脸,神仙真的不会老呀,十年过去了,他的面容竟没有一点儿变化。 小姑娘的头发因躺着的缘故,已经散乱开了,狐仙笑着替她拢发就像小时候那样。小时候她虽然顽皮,可在他面前却十分乖巧。第一次替她梳头没有经验,一连断了好几根头发,小姑娘一声都没吱,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。 “公子……这荷包,怎么会在你身上?” “这本就是我的,不该在我的身上吗?” “谁说是给你的了。” “鸳鸯只能送给心仪之人,你不是狐仙的新娘吗,这荷包当然是我的。” “你、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!”听到心仪之人和新娘两个字,桃颊泛起了两片绯红,还好月光昏暗,身后的狐仙应该也不会注意到自己。 “不是给我的?那……”狐仙按着她的肩膀起身,走到她面前,又蹲下身,头靠在她的腿上,轻轻说“那我只能厚着脸皮向你讨要了,给我好不好?” 见她应允,他开心得像个孩子,拉过她的手,留下一吻。晚风拂过池塘,荷花随风摆动,滴落的露珠泛起圈圈涟漪。他的吻如花瓣轻柔,可她内心留下的却是阵阵清凉都吹不散的悸动。 第5章 5(HE1) 作者有话要说:本文为HE、BE双结局,5开始为双结局分支,今日先更HE,明日放出BE 狐仙夜观天象,发现有星宿陨落,他眉头紧锁,站在山崖的高枝上,俯视由他庇护的这方土地。 大雨一连下了几日,看着院子里的积水他心神不宁。无论做什么,心中都隐隐不安,古琴弦断了三回,他最爱的狼毫笔也折了。他冒着大雨走访了每一个村庄,发现村庄修建的河堤破烂不堪,有几处还生了蚁穴。 如若大雨一直不停,堤坝是支持不住的,到时候就是百年一遇的天灾人祸。 可他是仙,不是人,无法干政。他匿名写了好几封加固堤坝的陈情书,送往附近的县衙,无一例外地全部石沉大海。县衙老爷年俸有限,不爱多管闲事,更何况修筑堤坝的钱款,一环一环克扣下来早就所剩无几。 狐仙明白了,这个浩劫是无法避免的了。 洪灾爆发的当日,他们三人站在山顶的高枝上,看河水冲垮了堤坝,无数房屋农田被瞬间淹没,河水卷走的人不计其数。 小姑娘眼尖,看到一个孩子抓着一棵枯藤,在河里苦苦挣扎,她求狐仙可不可以救他一命。狐仙施法想将他从河中捞起,可被河水卷入的房屋碎瓦片向他打去,男孩满头是血,松手的瞬间被河水吞噬,不见了踪影。 狐仙无法阻止天灾,他只能是施法,砍了上百棵树木,丢到河中希望可以救人一命。但杯水车薪,河水湍急汹涌,一旦卷入便瞬间沉入河底,再无生还机会。 雨终于停了,河面也渐渐恢复平静,只是被淹没的村庄无法挽回,河面上漂浮的尸体多得吓人。狐仙站在高枝上,心疼不已,他在此修炼了千年,这里的一草一木,一石一花对他而言都有名有姓,植物尚且如此,更何况是万千丢了性命的无辜村民。 自洪灾爆发以来,狐仙每日就站在高枝上,想尽办法去补救,希望可以为他们做些什么。但无知的村民第一时间所做的竟然不是重建家园,而是拿着锄头冲进了狐仙的庙宇,抢走供奉,砸了雕像,烧了祠堂。 狐仙第一次为他庇护的村民,也为自己留下了眼泪。他不明白,他这一生,从未对不起任何人,专注于修仙,庇护一方百姓,尽心尽力,为何落得如此下场。 祠堂被毁,狐仙发现自己的法力正在慢慢消退,他慌乱无措,不知如何是好。 狐仙和狐妖的区别在于狐仙心怀慈悲之心,善用法术庇护一方百姓,待功德圆满修行得道可位列仙班。而狐妖则是失了心的狐仙,施法害人,以取人魂魄精气为生。 修行修的是心魔,仙与妖不过是一念之间,一旦堕入魔道,再无重拾心性的可能。 狐仙的法力在消退,他的内心充满了戾气、愤恨、不甘,他痛恨村民的无知,不甘心自己做了这么多竟落得如此下场。但可怕的是,他越发怒,他的法力似乎会变得更强。 他常在半夜醒来,因为梦魇里是他冲进村庄,杀红了眼的模样,醒来镜子前的自己青面獠牙,紫眸染上了血色。 他躲在房间里,不敢出门,不想他这副模样吓到小姑娘。 这一日,他又一次迷失在自己的梦魇中,这次他不止杀光了村民,连赶来制止他的悠然也死于他的刀下。他吓出了一身冷汗,呼唤着她的名字,从床上坐起。 悠然十分担心狐仙的情况,小九说现在是他最艰难的时刻,能不能克服心魔全靠他自己,别人一点忙也帮不上。她听到他呼唤自己的名字,立刻冲到了他的房间,看到他满眼猩红,露出的獠牙紧咬着自己的手臂。 狐仙看到她,说不出话,残存的理智让他朝她摆手,要她离开。 她皱着眉头,看他的手臂被自己咬出了好几块疤痕。她不忍心,犹豫再三,走过去,抱住了他。被她拥抱的一瞬间,他的脑海里浮现的就是他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的影子,是他握着她的小手蹒跚学步的模样,是她在月下偷吻他的模样。 熟悉的香气和萦绕在耳边的一声声‘公子’,让他逐渐冷静下来,獠牙消失不见,眼眸依旧清澈如泉,他倒在她的怀里睡着了。 她害怕她离开以后,狐仙还会像刚才那样,所以她拉开被子,像小时候那样钻进了他的怀抱,那个满是青草气息的怀抱。 也许因为小姑娘的缘故,他这一夜无梦,睡得异常安稳。 隔日,他睁眼看到怀中的小姑娘,嘴角勾起一丝微笑,趁她未醒,他低头轻吻她的唇瓣,那么柔软,还带着春桃的香甜。 谢谢你,我亲爱的小姑娘。他在她的耳边轻轻说。 自从这一夜,她发现狐仙每日都被梦魇折磨,她就提出了要和他同床而眠。他自然是反对的,法力失了控,万一伤了她怎么办。 可小姑娘的倔脾气一上来,谁也没法子,狐仙只得拉小九下水。他答应在房里加了床,让小九照看自己。 小九在狐仙的床边放了一条毛巾,每当他失控的时候,就咬住毛巾免得伤了自己。 狐仙想了很久,这么下去不是办法,趁自己还未堕入魔道要尽快把小姑娘送走。他让小九下山去寻个富贵人家,他则拿出了许多珍宝贡品,为她准备嫁妆。 二人行为鬼祟,在悠然的一再逼问之下,小九不得已告诉了她大人的决定。 这日,狐仙刚吹熄了蜡烛,躺在床上准备休息。一个黑影突然窜进房里,他警觉的狐狸耳竖了起来,刚拉开被子,那人就钻进了怀里。是他的小姑娘,他叹了一口气,轻轻抱住了她。他摸着她的衣服,繁重的饰品挂在身上,还叮当乱响。 他拉着她站了起来,点上灯,他看见她穿着和小时候初到狐仙府一模一样的新娘服。还精心上了妆,此时的她,唇若点樱,眉如墨画,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柔媚细腻。 她兴奋地再他面前转了一圈,满身的饰品随着晃动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 “公子,好看吗?我可缝制了大半年呢,我……” “不可以。”他直接打断了她要说的话,今天的这一幕他期盼了很久,可曾经立下要护她一世周全的承诺,他已无法完成,现在把她留在身边实在太危险了。 “公子……” “我说,不可以。” “许墨!” 他瞪大了眼睛,这个名字已有千年未被提起,他自己都快要遗忘了。小九称他大人,好友称他蝶山黑狐,百姓称他庇护神。他收起惊讶,嘴角微微勾起“好了,你先回房去睡吧,我累了。这件事以后再谈吧。” “许墨,你……”她的话还没说完,就被他强行拉着,推出了房门。他背对着房门,瘫坐在地上,许墨阿许墨,你该怎么办。 第6章 6(HE2) 狐仙想了好几日,从箱底拿出一件藕色纱衫和一条淡黄色齐襦裙,他拿着衣服扣开了她的房门。说是多日未出门,闷得心烦,要她陪着自己去山林里散散心。 她接过衣物,满心欢喜地答应了,仔细梳妆了一番,和他出了门。 出门前,他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,戴在了她的腰间。她有些好奇的看了看,雕的是狐狸戏蝶,还有两个她看不懂的文字,狐仙笑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。那两个是用狐族字符雕刻的‘许墨’二字,这是他从不离身的玉佩,现在他把它亲手送给了她。 他带着她沿着小溪往树林深处走去,她挽着他的手,告诉他这几日山下发生的事。 洪灾严重,惊扰了天子,朝廷亲自派人护送赈灾钱粮,有几个县已经完成了初步的重建。富商们也捐款重修了堤坝,要他不要担心,也无需自责,所有的事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。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玉笛,吹起了她最爱的曲,林中鸟被笛声惊得飞上高空。她蹲下,捧一掬溪水,清洌无比,还映着白云流霞,她笑着朝狐仙用力一扬。 “又胡闹。” “我是看公子最近太阴郁了,这不让公子清醒清醒。” 他摇了摇头,后退了几步,继续吹奏。笛声悠扬,微风拂过树林,沙沙作响,为笛声伴奏,也将笛声传扬。 “好,好,真是好曲啊!”身后有人鼓掌,夸赞狐仙的笛声。 两人一回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,身后竟多出了一干人马,而且都是生面孔。为首的男子大约30上下,身着华服,旁边的小厮毕恭毕敬半俯身站着。 “公子,刚才吹的可是《安歌》?” “是,想必您也是演奏大家,这么偏门的歌曲都知道。” 他应着狐仙的话,朝二人走来,他谦虚地摆手“谈不上大家,略有兴趣。你……”当悠然抬起头的一刻,他的目光就一刻没有离开过她。 小姑娘也感受到了他爱慕的炙热目光,有些害怕地往狐仙身后躲了躲。狐仙眉毛一挑,拉过她,要她堂堂正正地站在男人面前。 “这是舍妹。”介绍完,他凑近悠然悄悄说了一句“从现在开始叫我哥哥。” 悠然对眼前的一切感到诧异惊奇的时候,身旁的狐仙却是满目淡然,似乎是早就知道这一切的样子。她还发现,狐仙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,这…… “我妹妹的技巧比我更加高超,今日有缘,悠然,为公子献上一曲吧。” 她还没从他的话里回过神来,手不听使唤地从狐仙手里接过玉笛,吹奏了起来。演奏过程中,狐仙至始至终都盯着她的眼睛,双眸猩红。她皱着眉头,身体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,她瞪着狐仙,要他解释现在发生的一切,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。 她闭上眼睛不去看他,眼角有泪水溢出,似乎猜到了他今日的意图。 笛声中断,失去控制的她,眼前一黑向前倒去。狐仙攥紧了双拳,站在原地,看身旁的男人先他一步抱住了他的小姑娘。 他的手附上额头为她试温,见她眉头紧锁,表情凝重,他笑着替她揉开了眉头,说了一句“还是这样好看些。” “快传太医来。”说罢,他打横抱起小姑娘,走到一旁的石头上休息。面对陌生的怀抱,她很是抵触,在靠近石头的一瞬间,她就推开了他。岂料浑身无力,跌落下来,膝盖磕在了石头上,鲜血直流。 狐仙看到她受伤,再也忍不住地要上前去抱他的小姑娘,却被身旁的小厮拦住了。 小厮拉了拉他的衣袖,对他耳语道“你要做什么,这可是当今的圣上。” 眼前的男人,轻咳一声对小厮使了个眼色,小厮立马会意地拉过狐仙走到一旁。 悠然对他十分抵触,坐在石头上故意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,对他所有关切都视而不见。她的心思都在狐仙身上,偷偷用余光瞥在一旁窃窃私语的二人。 狐仙亦然,小厮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去,她那么怕疼,又流了这么多血。他忍着心痛谋划了今天这一出戏,戏码按照他的剧本在走,可他的心痛、嫉妒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。 她那么爱哭,以后他会不会和自己一样宠她,纵容她。再看她的神情里,除了愤恨外还有一丝悲伤,他看在眼里,疼在心上。她的每一滴眼泪像一根根细针扎在血管里,随着每一次呼吸流向心脏,越来越疼。 太医为她包扎了伤口,交代了几句,要她这几日不要跑动。 太医退下,男人不顾她的挣扎,一把将她打横抱起。她身体僵硬,不敢乱动,也不愿意去搂他。他轻笑一声,故意装作突然松手的样子,失去平衡让悠然不得已勾住了他的脖颈。他将她贴近自己,大笑了几声,在她耳边说“我送你回家。” 狐仙跟在圣驾后,表情阴郁,小厮连忙向他作揖,恭喜他从此以后无需功名加身,也可飞黄腾达。 他低着头不说话,不敢去看她,他知道,她一定恨透了自己。但转念一想,既然已经无法相伴一生,如若能用这种方法让她一辈子记住自己也未尝不可。他就是这么自私,一面想要推开她,一面又想做占据她心尖儿上的那一枚朱砂痣。 回到府邸,小九扶小姑娘回房休息。皇上下令要随行部队派一行人,明日来接她回宫,待他巡查回宫就为她封号。他还下旨要给予狐仙高官厚禄,同意他一同搬迁进京。 狐仙笑着婉拒了,他说他留恋山野田间,高官厚禄对他而言毫无意义,他只求皇上可以好好待她,否则他这一辈子都会在悔恨中度过。 皇上欣然应允,并留下一个小宫女,要她贴身照顾未来的妃子。 是夜,小九知道大人、小姐心里难过,特意准备了两人最喜欢的菜肴。可谁也不肯吃,都各怀心事,紧闭房门。狐仙府邸一片死寂,这丫头闹了十六年,以前总盼着她能赶紧离开,这真要走了还有点舍不得。往日,庭院琴瑟和鸣,欢声笑语伴着虫鸣,如今只剩他自己坐在枯木下。 他略施法术,让小姐最喜爱的一盆兰花开了花。他捧进她的房里,想要哄她开心,却发现她穿着嫁衣,坐在无灯的房间,望着残月发呆。他放下花,悄悄退了出去。 来到大人房里,狐仙正在清点明日她要带走的东西,他对着十几口箱子,详细记录着每一样物品。听到小九的脚步声,他头也不回,就问了他一句“她……吃饭了吗?” “还没,怎么劝都没用。” “罢了,罢了,任她去吧,明日就走了。” “大人,您这样做好吗?听闻皇上后宫佳丽三千,小姐不爱拘束,您又宠爱有加,她进了这皇城还能有好日子过了吗?” “今日皇上喝的茶里加了特制的媚药,她这一生都会是他的白月光、朱砂痣,是心底深处最疼爱的女人。蒙受圣宠,荣华富贵享之不尽,无论如何也比在这儿好。” “小九,你看。”狐仙转身抬手,想把一只茶杯悬空而起。只见茶杯摇摇晃晃的离开桌面,茶杯在空中打转,杯盖掉落发出清脆的声响,碎成了两瓣。狐仙收手,用另一只手接住茶杯,放回桌上。 “看到了吗?我的法力越来越弱了,很快,我就会控制不住心魔。她没有修为,不会法术,留在这里太危险了。” 隔日,太监总管带着华服,马车来接人,催了再催,都不见人从房里出来。小九怕生事端,趁着太监不注意,偷偷溜进她的房间。婢女都跪在地上,求她更换衣裳,不要误了时辰。 他让她们留下衣物,对外称说悠然自己要换,不需要她们帮忙,以此屏退了婢女。 “怎么,他连最后一程都不来送送我吗?” “小姐,也许大人的方法不对,可他只是想让你过得平安快乐而已啊。” “呵,快乐?他有什么权利替我做决定。” “小姐,你可以耗尽一生去陪伴他,可人类一生不过百年耳,这对狐仙而言实在太短了。百年轮回后,你会忘记前世情缘,而他却要独自忍受灼骨的相思之痛。” “可是……我……” “别说了,人妖相恋本就有违天伦,十六年前,他把你留下就已经错了,你还要让他一错再错吗?及时止损对你,对他都是最好的。” 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悠然走到桌前,撕碎了那封本来要留给狐仙的信,摘下腰间的玉佩,要小九替她物归原主。她没有换上皇帝赐的嫁衣,而是一袭素衫,走出了府邸,她这一生只会穿一次嫁衣,既然十六年前穿过了,就不会再穿了。 她走出府邸,身后跟着一群宫女,一直到马车下了山坡,才敢撩起车帘,望着山上那一片桃花林。那是狐仙特意为她栽种的,无论四季如何轮回变幻,这片桃花林都永开不败。 狐仙不敢去送她,躺在后山的大石头上,手握着她送的荷包压在胸口,苦痛懊恼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,她会不会快乐,会不会幸福。他开始后悔,为什么当初要把她留下。可如果没有了她,自己就不会知道四季是如何轮回,不会明白她喜爱的春桃是那么的粉嫩娇艳。 “她……走了?” “嗯,走了。” “没有胡闹?” “没有。对了,小姐让我把这个还给您。” 他接过自己的玉佩,放到荷包里,在嘴边吻了又吻,荷包上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气息、温度。 “小九,你也走吧。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了。” “不,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,无论您是仙还是妖我都跟定您了。再说,多少狐仙最终都堕入了魔道,大人,其实做一只狐妖也挺好,随心所欲,何苦挖空心思去庇护一群白眼狼。” “够了,别说了。如果有一日,她知道我的双手沾满了她同类的鲜血,一定会很难过。” “那……不如我们去找花灵?她一定有办法救您,而且她对您一直怀有爱慕之情。” “可惜晚了,没有机会了。”狐仙举着荷包,手指轻轻摩挲,描绘她绣的鸳鸯图案。过了半晌,才幽幽地说了一句“她……已经叫了我的名字呀。” 此话一出,小九吓得蹲坐在地上,掩面而泣,他无法想象大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,为她谋划了这一切。无论他这些年对大人、小姐如何叮嘱,最终还是逃不脱这情结。 第7章 7(HE3) 月明星稀,晚风轻送,拨一丝清弦,奏一曲悲欢离合,倾一盏美酒,吟一首缠绵缱绻。 从此以后她的喜怒哀乐都与他无关,形单影只的人只配对月伤心,临风落泪。 他抬头深蓝的浩瀚星空变得漆黑沉闷,如他笔下的浓墨山水,单调乏味失了所有生机。浓厚的思念地压在胸口,让人痛得无法喘息。 凉亭的地上酒坛倒了一地,狐仙昏昏沉沉地睡着了,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去想她,才不会迷失在可怕的梦魇里。只不过第二天清醒后,头痛欲裂,即便如此也好过撕心裂肺的痛。 狐仙痛不欲生,整日全靠酒精麻痹自己,小九怎么劝都没有用,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几日。 这日,小九正在收拾地上摔碎的酒坛,急促的敲门声,让他撇下手中的活去开门。 一个道童打扮的孩子,手持一本名册,点名要见狐仙大人。小九挡住了门,眼前的人趾高气昂,哪家的孩子竟如此无礼?这几日,他的心情也不好,这下发泄桶自己送上门来。 小九双手抱胸,就要开始数落他的时候,他开口说明了来意。小九听后大惊,马上换了一副表恭谦的模样。 他兴奋地跑到狐仙身边,打落了他举起的酒杯。 “又有何事?” “大人,是登记成仙名册的道童来了呀。大人已修行千年有余,对一方百姓尽职尽责,终于拨得乌云见日出了。” “位列……仙班?” 听到仙班这两个字,他‘腾’地从躺椅上做起来,快步走到道童身边,和他确认再三,名单上是自己的名字没错,可这法术失控又该如何解释? 道童也看出了他的疑惑,没等他开口就抢先解释了一番。 “情关是修行的最后一关,也是最难的一关,成仙并不是要斩断情丝,而是学会成全甘于牺牲,唯有怀着悲天悯人的大爱方能得道。” “私欲诱人,心魔可憎,一味用法术压制只会适得其反,想通了看淡了,自然明了,法术失控也是修行的一环阿。” 道童踱着步,慢慢地说完了其中缘由,他又指着院落里一棵桃树对狐仙说“不信大人可以试一试。” 狐仙屏气凝神,随手一挥,那棵桃树不仅开了花,还以极快的速度结了果。因为小姑娘不在,这些植物他也无心打理,花圃里杂草丛生,瓜架上成熟的瓜果没人采摘,掉落后烂在了地上。现在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,刚刚还一片荒芜萧瑟的庭院,一下就恢复如初了。 狐仙看着自己的双手大喜,他一把推开二人,向府邸大门跑去。 “大人,这么晚了,你去哪啊!” 他以极快的速度冲出府邸,消失在黑夜的树林里,只留下那一句坚定而有力的“去找她!” 道童叹了一口气,翻开名册,划去他的名字,又标上了数字1115。 小九指了指那个数字,询问是何含义。 “1115,第1115只放弃修仙的狐狸。呵,也是,看过五彩的世界后又怎会忍受得了黑白的单调。” 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 “传说都是骗人的,只有动了凡心的狐仙才能看见色彩,而从那一刻开始千年修行也注定要作了废。一时的贪念,换得了狐狸一族永世无法成仙。” “你个小童,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。” 小童收起名册,用拂尘轻打了小九的头,不屑地说“我看你才是没大没小,我比你家大人还要大上几百岁。” …… 追赶了一夜,他在法力彻底消失前,终于在入京的最后一个关卡看到了宫轿。 悠然撩开帘子,看到轿外成片的橘子林,想起了小时候爬树为了摘橘子被狐仙责怪的情景,马车颠簸了一天,她平生还没走过这么远的路,十分不适。她命宫女叫停马车,可管事的太监说还有二十里就可入京了,要她在坚持坚持。 从来只要她说什么,无论多荒唐,狐仙都想尽办法去完成。这几日,虽说伺候人多了不少,可却少了狐仙府邸的那份自由,宫女教了她许多皇城里的规矩。 现在竟然连一个小太监都管到自己头上来了,这要是真进了宫,还能有好日子过了嘛。她已十分难受,再加上这几日过得憋屈,这下一股脑全发泄在管事太监头上。 他想起出发前,皇帝千叮咛万嘱咐要小心伺候,宫中美女有不少,还没看到皇帝对谁如此上心。所以悠然一闹脾气,他马上应允,要全队停下休息半个时辰再走。 听到可以休息,她不顾宫女的阻止,跳下马车。脱了碍事的外套,把裙子别在腰间,挽起袖子,就往橘子林的方向跑去。管事太监吩咐小厮们赶紧跟上,小厮们还没来得及下马,一阵狂风刮过。卷起地上的落叶,漫天尘土迎面而来,众人都用宽大的袖子捂住眼睛。 这时,悠然的一声尖叫惊了众人,管事太监为首的一行人循声跑去,待狂风过后,他们发现人已凭空消失了。冲在最前面的小厮说,好像看到了一只黑狐从风中跑过。 管事太监两眼一黑晕了过去,这可如何向圣上交代。 悠然被人突然抱起,她大叫一声刚要挣扎,熟悉的青草气息让她搂紧了来人,贴在他的胸口可以听见他有力的心跳,是他,他真的来了。 狐仙抱着她很快就飞出了数十里,他停下来,想放下她。悠然抱着他的脖颈怎么都不肯松手,头埋在他的颈窝里,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。 “没事了,我不会再放开你了,先下来好吗?” 小姑娘离开了他的怀抱,还是不放心地拉着他的手,生怕他再丢掉自己。狐仙看到她泪眼朦胧,心疼不已,他低头轻吻她的侧脸,舌尖舔掉了眼泪。冰凉的咸涩,却甜到了心里。 “许……公子,你怎么来了?” “以后就叫我许墨吧。” 她点点头,又扑进了他的怀抱,她太害怕了,分隔的这几日就好像过了一生那么长。他搂着她,轻抚后背,目光温和,重获至宝的幸福滋味在心里蔓延。 “以后我不是狐仙,没有办法让你的小宠物起死回生,也不能让桃花在冬日绽放。我只是一个爱你的普通人,是会陪你慢慢变老的许墨。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。” “好。” 她掂起脚以吻封缄,多日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宣泄。 另一边,管事太监害怕担责任,把责任全推在了随从侍卫身上,硬说是妖怪作乱。听闻悠然出身的地方有狐仙的传说,而且随身的侍卫也看见了一只黑狐。 皇帝自然不信,所有人都下了大狱。他夜不能寐,因为梦里都是树林里和她相遇的场景,耳边还有悠扬的笛声。于是派人前往蝶山,府邸早已人去楼空,只有门口两棵歪脖树依然挺立,山下的村庄里也没有她的踪迹。 龙颜大怒,下令砍了树,烧了府邸,屠了村庄。 第8章 BE 狐仙夜观天象,发现有星宿陨落,他眉头紧锁,站在山崖的高枝上,俯视由他庇护的这方土地。 大雨一连下了几日,看着院子里的积水他心神不宁。无论做什么,心中都隐隐不安,古琴弦断了三回,他最爱的狼毫笔也折了。他冒着大雨走访了每一个村庄,发现村庄修建的河堤破烂不堪,有几处还生了蚁穴。 如若大雨一直不停,堤坝是支持不住的,到时候就是百年一遇的天灾人祸。 可他是仙,不是人,无法干政。他匿名写了好几封加固堤坝的陈情书,送往附近的县衙,无一例外地全部石沉大海。县衙老爷年俸有限,不爱多管闲事,更何况修筑堤坝的钱款,一环一环克扣下来早就所剩无几。 狐仙明白了,这个浩劫是无法避免的了。 洪灾爆发的当日,三人站在山顶的高枝上,看河水冲垮了堤坝,无数房屋农田被瞬间淹没,河水卷走的人不计其数。 小姑娘眼尖,看到一个孩子抓着一棵枯藤,在河里苦苦挣扎,她求狐仙可不可以救他一命。狐仙施法想将他从河中捞起,可被河水卷入的房屋碎瓦片向他打去,男孩满头是血,松手的瞬间被河水吞噬,不见了踪影。 狐仙无法阻止天灾,他只能是施法,砍了上百棵树木,丢到河中希望可以救人一命。但杯水车薪,河水湍急汹涌,一旦卷入便瞬间沉入河底,再无生还机会。 雨终于停了,河面也渐渐恢复平静,只是被淹没的村庄无法挽回,河面上漂浮的尸体多得吓人。狐仙站在高枝上,心疼不已,他在此修炼了千年,这里的一草一木,一石一花对他而言都有名有姓,植物尚且如此,更何况是万千丢了性命的无辜村民。 自洪灾爆发以来,狐仙每日下山,悄悄躲藏在狐仙庙宇的后殿,认真倾听村民们的愿望,想尽办法去补救,希望可以为他们做些什么。 面对百年一遇的大灾而言,他能做的实在太少太少。 这日无知的村民拿着锄头冲进了狐仙的庙宇,抢走供奉,砸了雕像。 狐仙站在庙宇里,第一次为他庇护的村民,为自己留下了眼泪。他不明白,他这一生,从未对不起任何人,专注于修仙,庇护一方百姓,尽心尽力,为何落得如此下场。 修行修的是心魔,仙与妖不过是一念之间,一旦堕入魔道,再无重拾心性的可能。 面对气势汹汹的村民,他的内心充满了戾气、愤恨、不甘,他痛恨村民的无知,不甘心自己做了这么多竟落得如此下场。他越是发怒,他的法力就会变得更强。 他双手攥拳,站在一旁努力遏制自己的怒气。就在这时听闻村民涌入狐仙庙宇的小九和悠然匆匆赶到,她用力掰开了他紧攥的拳头,他顺着力道将她拥入怀里。他的眼泪顺着她的脸庞,流了下来,嘴里呢喃着‘我到底做错了什么。’ 小九赶忙去拉愤怒的村民,让他们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重建家园,而不是在这里打砸抢。 村民在狐仙庙求了好多天,无法兑现的愿望化成了对狐仙的愤怒,此时根本听不进小九的话。 悠然看见一个五岁的男孩跟着父亲重进庙宇,孩子不明白发生的什么,只顾着捡拾地上的珠宝。怒不可遏的村民将往日的敬畏抛之脑后,为了一点钱财互相推搡争抢,锄头砸破了墙壁、房梁。 一块琉璃瓦落下,眼看就要砸中蹲在地上的孩子,悠然一个箭步上前,用身体护住了他。琉璃瓦砸下,正中她的肩膀,雪白的小臂上瞬间多了条触目惊心的伤口。而孩子被吓了一跳,害怕担事,完全不理会她的关切,抱着怀里的珠宝没说一句谢谢就跑开了。 狐仙看到这一幕,再也抑制不住怒火,他的面容开始变得狰狞,獠牙显现,突然现了真身。一尾大黑狐窜进庙宇,咬掉了为首村民的脑袋,鲜血淋漓的脑袋滚落到了地上,胆小的村民吓得四散而逃。 小九大感不妙,施法想阻止狐仙,可他道行太浅,刚出手就被黑狐打回了原形。悠然肩膀手臂都受了伤,动弹不得,她靠在柱子旁,唤着‘公子。’ 听到她的呼唤,黑狐的动作顿了顿,有了一瞬间的犹豫,这时举着锄头农具的村民,一拥而上要为死去的人报仇。 狐狸露出了诡异的笑,以极快的速度伸出爪子,村民们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样子,眼珠就被挖了去。他们捂着眼睛,疼得在地上打滚。刚刚那个小男孩的父亲也在其中,他跑到父亲身边。黑狐看到男孩,想起悠然救他的一幕,已经杀红眼的他顾不得许多,张开血盆大口就朝他冲去。 一声尖叫吓得黑狐倒退了好几步,他喘着粗气,猩红的眼睛慢慢变回紫色,獠牙下滴落的是小姑娘的血。在他扑上去的一刻,悠然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男孩,自己则被黑狐咬中了脖子。她表情痛苦,眼睛慢慢变得浑浊,鲜血流了一地。 狐仙看到她痛苦的样子,一下子清醒了过来,幻化了人形。奔到她的身边,笨拙地用手压住伤口,但伤势严重,他做的一切都是徒劳。小姑娘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,拉着他的手也滑落到了地上。 狐仙横抱起她,缓慢地走出庙宇,大吼一声,身后燃起了熊熊烈火。他要这些无知的莽夫为她陪葬,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村庄,瞬间就变成了火海。他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,滴落在她已经失了血色的脸上,是他亲手杀了她,也杀了他庇护的村民。 他抱着她站在断崖边上,最后看了一眼他守护了千年的蝶山,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。 …… 奈何桥上,孟婆为每一位往生轮回的人提供忘情水,唯有一个姑娘,不肯喝汤,也不肯轮回,一袭白衣,站在桥头,望着忘川河上来往的小舟。 “姑娘,今日已是第七日,你再不轮回,就要魂飞魄散了。” “可是,他还没来,我怎么能走?” 正说着,一个面容清秀的公子从桥尾走来,伸手把她拥入怀抱,说了一句“抱歉,我来迟了。” “许墨!” “我在。” 他随手拿起一碗孟婆汤,要喂她喝下,她撇开了头,皱着眉拒绝。 “张嘴,听话,我会去找你的。” “可……” “忘了吗,我可是狐仙,下一世我一定会找到你。”容不得她辩驳,他抬头将孟婆汤一饮而尽,俯身吻住她的唇,尽数哺入她的口中。 “好了,去吧。” “不一起?” “我很快就来,相信我。”他蹭掉了她嘴角的汤汁,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尖,把她推入了轮回。看到她慢慢消失的身影,鲜血顺着胸口流下,他支撑不住太久,扶着栏杆喘着粗气。泪眼婆娑里印着她的笑颜,口中反复呢喃着那句“对不起,下一世不要再遇到我了。” 赶来的小吏扶住他,不明白他拼死逃出炼狱就为了这几句话的目的是什么。 动了凡心的狐仙大开杀戒,犯了天条,被囚于炼狱里,受尽十八般折磨方可轮回。这一日,看管的小吏打了个盹,狐仙用尽全身气力逃出狱。伤痕累累的他倒在忘川河边,路过的小吏心疼他的遭遇,面对他的乞求,替他梳理了装发,带他来到奈何桥。 果然,日思夜想的小姑娘站在桥头翘首以盼,他强撑着走到她身边,喂她喝下了孟婆汤。 …… 王府家的二小姐,一生下来就患有严重的眼疾,这个美丽的世界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。王爷花重金广布贴文,寻求名医为他的小女儿治疗,几年下来,用了许多药,来了许多人,情况都不见好转。 小姐六岁那年,与王府交好的富商带了一位江南游医,说他有办法治疗小姐的眼疾。医生开了许多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药方,要小姐每日用毛巾浸湿药汤热敷,王爷将信将疑地照做了。半月过后,小姐拆下绷带,发现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清晰。 她不再需要通过丫鬟去了解这个世界,她看到院子的大榕树上,挂满了为她祈福的许愿条,看到了铜镜里自己清晰的面容。 她坐在窗前,伸出了手,一只蝴蝶停在她的指尖,翅膀挥动间,斑斓的色彩在眼前翻滚舞动。 …… 结束惩罚的狐仙,站在奈何桥头,犯下重罪的他失去了转世成人的资格。阎王听闻他的遭遇,十分同情,问他还有何愿望。 他说,狐仙的一生太长,这一世他活得太寂寞,下一世他只愿做她指尖上的一只小小蝴蝶。 说完,他把孟婆汤倒进忘川河里,入了轮回。 …… 这一世,她的面容、声音、身份都已不是当初模样,可他仍旧是一眼认出了他的小姑娘。只因为那双眼睛里依旧是晴空的颜色,他停留在她的指尖,看到她眼眸里倒映出的自己是彩色的。 作者有话要说:BE是接在4后面的,一会还会更新番外,超甜番外不要错过 第9章 番外1 小九这几日总看到大人,躲在角落对着他身后露出的尾巴叹气。真是奇怪,大人已修炼千年,要维持人类的外表对他而言易如反掌,可自从小家伙到了府上,他总能看到小家伙抓着他的尾巴玩耍,或者对他的狐狸耳吹气。 有好几次,他想上前抱走悠然,宽慰大人孩子还小太过调皮,可每次大人嘴上让小家伙别胡闹,却没表现出一点焦躁不安,反而眼神里流露的是满满的宠溺。 这日,狐仙拿着一把剪刀走到小九面前,要他把自己的尾巴剪短。小九一脸诧异,狐仙硬是把剪刀塞到了他的手里,坐在小板凳上,毛茸茸的大尾巴竖了起来。小九和他确认再三,颤抖着动了手。 大人伸手摸了摸他的短尾很是满意,他还没来得及问为何突然要修剪尾巴,大人就又藏起了尾巴。 这时候,悠然跑过来,拉着狐仙说要带他去看她发现的宝贝,狐仙弓着身小心地跟在她身后。那个短短的狐狸尾又露了出来,狐仙有些懊恼地用手把它压了压,可尾巴并不听话。 后来小九似乎明白了大人为何要剪短尾巴,他发现只要看到悠然,大人的狐狸尾就要不自觉地上扬。 第10章 番外2 二人找了个远离京城的小村庄重新过起了隐居生活,许墨耗费了好几个月才将小院打理成她喜欢的样子,远离喧嚣,这里就是他们的小小天堂。经过这一场离别,小姑娘变得比之前还要粘人,无论许墨做什么她总寸步不离,而他也很享受她依赖自己的时光。 这日许墨正在书房作画,背上忽然一沉,他轻笑一声,微微俯身,伸出一只手,反手搂住身后捣乱的小姑娘。 小姑娘抓紧他的肩膀,伸着头欣赏他的画。 “许墨,许墨,我们出去放风筝好不好?” “好。” “那放完风筝可以去山下的市集买糖葫芦吗?” “可以,不过不可以耽误了晚饭。” “那我们现在就走?” “唔,等我画完这一笔。”他应和着她的话,手中的笔却没有停下,可因为背上的人,笔触不稳,点出了几个墨点。他想了想,提笔把墨点改画成了水波纹。 悠然从他背上跳离,硬是挤进了他和桌子之间,倚靠在桌旁,像一只树袋熊一般挂在许墨身上。她在他怀里撒娇,催促着他出门。 没办法,他丢了笔,揽住她的腰,轻啄了一下她的鼻尖,答应了她。好好的一副山水画,被她弄得墨点四溅,宣纸角也都是褶皱。 见他应允,她才松开他,拉着他就要往外跑。可臀部传来一阵湿凉之感,她伸手一抹,是一块未干的墨迹。她转头发现原来自己刚刚坐在了砚台上,而许墨在旁捂嘴偷笑。 好啊,他是故意看自己出丑的。小姑娘不满地出拳,被他捉住手,一把横抱起来,往卧室走去。 “许墨,你要干嘛?” “帮你换衣服,你要穿这样出去?” “那你放我下来,我自己去。” 他凑近她在她耳边轻轻说“怎么,你有哪是我没看过的吗?” 夕阳落在少女的脸庞上,比胭脂还要红。 第11章 番外3 初雪这日,小九和雪狐带着礼物前来拜访二人。小九一进门就对着许墨作揖,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句“大人,好久不见。” 他连忙扶起了他,笑着和他说“不必如此,我已不是狐仙,叫我许墨就可以了。” 悠然知道小九要来,特地为他下山买了只老母鸡,她站在院子里,提着鸡有些兴奋地对他喊道“你看,这可是特意为你买的呢!我是不是对你很好呀?” 小九跑到悠然身边,接过她手里的东西,往厨房走去,一边走一边叹气。 “买有什么用,你又不会做。” 悠然气得伸手去打他,还骂他白眼狼,小九笑着躲开她的拳头,喊救命。许墨含笑看二人在院里追逐打闹,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。 雪狐看到许墨的下颔的胡渣,眼角似乎也有了岁月的痕迹,这才短短的几年,对狐仙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。今日再见小姑娘,虽面容姣好,可吵吵闹闹,叽叽喳喳的样子实在让他喜欢不起来。 她不高兴还会抱着许墨撒娇,要这要那的,而许墨也不恼,似乎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。雪狐很是不解,为了这样的一个人类小女孩,他竟然失了千年道行,放弃了成仙。 “值得吗?” “值得。她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。”他着雪狐迷惑的眼神,他无法解释,只是问了他一句“你见过腊梅吗?” “答非所问。怎么没见过,我还可以让它什么开就什么时候开。”说着雪狐,对着院外的一棵腊梅施法,树上的积雪瞬间消融,枝头绽出了花朵,在白雪中更显娇艳。 悠然指着墙外的腊梅,有些兴奋对许墨喊“许墨,你看,腊梅开了。” “嗯,我看到了很美。” 雪狐依旧是一脸的不解,许墨笑了笑不再回答。思绪飘回了数百年前,悬崖边上,白狐抱着书生的遗体,失声痛哭。他赶到的时候,白狐正准备殉情,千般劝说也是徒劳,临了他问了她一句“值得吗?” 白狐微微一笑,留下一句‘他送我的桔梗花是粉色的,是我见过最美的颜色’。说完她就抱着书生的遗体,纵身跳下了山崖。 直到遇到小姑娘,他终于明白了白狐那句话的含义,原来这世界可以这么美。 第12章 番外4 悠然怀孕的时候正值夏季,本就畏热,挺着肚子更难入眠。许墨在凉亭里搭了床,又在竹林里选了新竹编了席子,用石块反复摩擦除去所有倒刺,才放心让她使用。他为她摇扇,读诗哄她入眠,每隔一个时辰为她擦汗更衣。 饮食也格外注意小心,他变着法子做小食,甚至请了镇上最好的厨子为她制作三餐。天气热胃口自然不佳,他飞鸽传书请雪狐带千年寒冰来,放在屋内降温。 生产那日小九也赶来帮忙,产婆不让男人进房,许墨双手背在身后在屋外来回踱步。屋内人每一声尖叫,他的心头就仿佛被割了一刀。他忍不住向屋内张望,小九死死堵在门口,贴着耳朵听屋内的动静。 悠然一连唤了好几声许墨,声音越来越小,他一跺脚,拉开小九冲进屋内。他的小姑娘躺在床上,嘴里被塞了毛巾,额前的汗珠密密麻麻,面目因为疼痛有些狰狞。他手足无措,不知如何才能减轻她的痛苦,只能是蹲坐在床旁,拉着她的手,重复着一句‘我在’。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后,婴儿的啼哭响彻了房间,她则是在疼痛中晕了过去。他轻吻她的眉心,眼泪滴落在她的脸颊上。 女儿出生在七月末,院子里的最后一盆栀子花正巧开了,于是她被取名小栀。 悠然因为生产落下了病根,大夫吩咐她要好生调理,不可贪凉少食辛辣之物。小九见此情况,主动留了下来,照看孩子的任务自然又落在了他身上。 幸好小栀不像小姑娘那样调皮,从小就乖巧安静,不吵不闹。她虽眉眼间有着悠然的神韵,可性子更像许墨,沉稳内敛。 小栀三岁就识千字,五岁学着爸爸的样子提笔写字作画,七岁拨弦奏曲不在话下。因为小栀的出生,小院热闹了不少,小九回来了,雪狐也常常带着礼物来访。 小栀听话,又有小九看管,许墨自己把时间都花在陪悠然上。所以小栀每次看到雪狐来都十分开心,她会坐在他怀里听他讲墙外的世界,也会骑在他的肩头去摘荔枝。 许墨甚至应允了雪狐带小栀去云游修行,离开了小院,她跟着雪狐闯荡天涯,见了举措娇媚的歌妓,识了策马执剑的游侠。 这日,二人独倚高楼赏月,雪狐手持一壶浊酒,小栀则吹奏着出门时许墨给她的玉笛。风吹散了遮蔽的云翳,月光洒落大地,小栀抬头有些兴奋地对雪狐说“你看!今夜的月亮和往日的大不相同。” 雪狐抬头,微微皱眉,手里的酒壶落地,瓷壶破碎的声音掩盖了雪狐自言自语的那句“嗯,我看到了,是血月,很美呢。” 第二卷 顽皮小医童 第13章 1 最近城里大家都在议论名医新收的女徒弟,女子本应在家学习礼仪教法,在外抛头露面也就罢了,这个女徒弟名医诊脉时不能帮忙,做事还毛手毛脚,把病人的药打翻了好几回,抓药也需由师兄检查后才可出方。 别说是旁人,就连名医的弟子们也不明白他收徒的意义何在,这哪是学徒,完全是请了一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阿。 学医枯燥,药典晦涩难背,每日小考背不出来的除了挨手板,还需要打扫库房。每逢小考大家都一脸严肃,唯有她是个例外,背不出来就胡诌,实在混不过去就拉着名医的袖子求饶。名医倒也吃这一套,只让他的得意门生留下给她补习,就不再作其他惩罚了。 大家散去,学堂里只剩下他们二人。他拿着药材对着药典一一为她讲解,从药材的辨认讲到功效,又从功效讲到开方禁忌。她托着脑袋盯着他的侧脸,明明已是夏季,他却从她的眼里看到了融融春意。 ‘啪’的一声,扇柄落在她的头顶,他想提醒她认真听讲,在看到她嘟嘴捂头的动作后,心软了下来,用手掌揉着刚刚打的地方问她还疼吗。 她笑着搂过他的手臂,就要往他怀里靠。而他则是抽回手,把椅子往另一边挪了挪,轻咳一声后继续讲解药典。 “悠然,听明白了吗?” “没有,师兄再讲一遍吧。” “好。” 这样的对话二人重复了很多次,她不做记录,也不认真听讲,他倒也不恼,就这么一遍一遍的重复,直到太阳下山,小童来唤二人吃饭。 第14章 2 至于为何要收这唯一的女弟子,事情还要从三年前说起。 那一年王府的王妃病重,宫里的太医来瞧了个遍,开了许多方子始终不见好转。碍于圣旨,谁也不敢说治不了,治不好也死不了就这么拖了许久。 王爷看着发妻日渐消瘦,很是心疼却也没有办法。王妃是南方人,他特意请了江南名厨来为她制作三餐,希望可以让因为生病没有胃口的她多吃一点儿。 名医和王爷相识多年,听闻王妃久病不治,马不停蹄地从塞外赶回都城。所幸他在外游历多年,见了不少怪病,又得塞外奇药,在他的诊治下王妃的病很快痊愈了。而这次随名医一同前来的,还有他最心爱的弟子,他从小跟随名医,游历了大江南北,他教他行医做人,对他亦师亦父。 因为王妃的痊愈,王府大摆宴席,高朋满座,一扫之前的清冷氛围。 名医携弟子坐在王爷身旁,偷溜出府玩耍的小姐姗姗来迟,不过今日王爷心情大好没有和她计较,简单说了她几句就让她入了席。她看着对面陌生清秀的少年微微发愣,侧身问丫鬟那是何人。丫鬟告诉她那是随名医一同来府为王妃治病的,听说是名医最喜爱的弟子。 宴席不过是官场同僚们互相试探虚实,拉近帮派关系的途径之一,母亲又因为大病初愈早早离席,接下去就全是虚伪的客套话。她坐在这里,看着那些连逢年过节都不登门拜访的官员举着酒杯前来祝贺,说的尽是一些陈词滥调。她打了几个呵欠,佯装困倦的模样,趁着父亲酒醉,带着丫鬟偷偷离席。 穿过廊庭准备回房的她,意外发现了那个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了出来,正背手站在荷花池旁抬头赏月。他着一袭白衣,站在月光下,身上仿佛披了一层薄纱。 她悄悄走近他,想从背后故意吓他,没想到他先转过身,自己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。她被他突然的回头,吓得退了两三步,还好丫鬟及时扶住了她。 他有些抱歉的伸手想去扶她,又自感不好地收回手,对她拱手俯身以表歉意。她微微一笑,撇开丫鬟的手,走到他面前,问他的名字。他摇摇头,向她作揖离开了。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廊庭尽头,她踢了一脚柱子旁的一颗小石子,跺脚回了房。被宠坏的她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,还从没受过如此待遇,这王府上下哪个对她不是惟命是从的。 晚上,她在床上翻了好几翻,心心念念的全都是少年,思来想去心生一计的她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。 第二天,她对父亲撒泼打滚什么招数都用上了,只想求他能允许自己成为名医的学徒,可父亲以王府的小姐怎么能随意抛头露面为由拒绝了她。无奈下,她抱着父亲大哭,说母亲病重后她才明白学医的重要。父亲听了她的话,再加上母亲的游说,体恤她的孝心才勉强答应了。 就这样名医在京城开了医馆,定居下来,悠然也成为了他的第一位,也是唯一的一位女学徒。 名医的医术高超,名扬四海,医馆每日都排着长队,上门拜师学艺的学徒也是踏破了门槛,可名医收徒的要求很高,这些年来学徒不过这么三五人。所以人们更加好奇,这个女弟子是什么来头,每每有人问起,名医总是笑而不答。 第15章 3 王爷知道女儿从小被自己宠坏了,担心她惹麻烦,当着她的面亲自把戒尺交到名医手里,让他不必顾虑太多,如若犯错可一样责罚。 初到医馆时,悠然收起了她千金大小姐的脾气,对名医言听计从,十分乖巧,完全和王爷口中的女儿判若两人。她从小童口里知道了原来那日的少年名作许墨,是名医从小就带在身边的弟子。 名医对她也是宠爱有加,诊病开方都让她在一旁观看,像是整理药房之类的杂活从不让她插手。悠然灵巧聪慧,无论是背书还是认穴道刚开始时都是学徒中学得最快的,不到一年她就可以和许墨一起配方抓药了。 一次小童让她帮着去库房把新到的药材搬到前厅,她挽着袖子拒绝了其他人的帮忙,到了库房才发现,这药材竟这么沉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强把箱子搬离地面,艰难迈着步子向前厅走去。走到后院时,体力不支的她又刚好踩着个石子,手一松药箱落地,她也向后倒去。 令她意外的是后面有人及时接住了她,才避免她受伤。 许墨打横抱起她,把她放到一旁的长椅上。蹲下身替她揉捏扭伤的脚踝,确认并无大碍后,要她好好休息。然后替她将药材搬至前厅,还责骂了小童怎能让她独自去做这样的粗活。 从这日以后悠然的机灵劲儿不见了,变得毛毛躁躁,小考成绩也大不如从前。名医很是纳闷,问不出个所以然来,打骂又舍不得,只得悄悄暗中观察。 他发现每次课后,许墨总是捧着书替她补习,她罚站,他替她撑伞,她挨手板,他则替她求情。一来二去,名医恍然大悟,这妮子本就不是冲着自己来的。 盛夏的午后,燥热得天上的流云都静止了,连聒噪的蝉也不愿鸣叫,大家躲在前厅避暑。可悠然坐在后院的廊庭上晃腿,嘴里还哼着小曲儿,许墨则捧着一堆药材教她一一辨别。与其说教不如说是自言自语,悠然靠在他身旁,闭着眼小憩,一个字也听不进去。 燥热难安的午后,廊庭里却难得清凉。 小童看到名医含笑站在院子口,有些好奇地走过去想一探究竟,谁知名医捂着他的眼睛把他拉回了前厅。 悠然细若蚊呐哼唱声随着困意消失,许墨也不再说话,他微微侧身揽着她的肩头,让她更好入眠。看她因为酷暑嘟嘴蹙眉的样子,他轻抚她的唇瓣,说了一句‘小傻瓜’。 第16章 4 二人的关系逐渐变成了医馆里所有人的小秘密,只不过这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却怎么也捅不破。名医决定要帮他这个自持极强的木讷小徒一把,他和王爷商量了对策,想了一个妙计。 王爷以祖母思念孙女为由让悠然回府几日,医馆少了她冷清了许多,课堂上先生少了个小尾巴,药柜前也不再有人揶揄嬉笑。许墨坐在廊庭里望着平时她坐的石凳发呆,名医走过来打断了他的遐想。 他立刻挺直了腰板,心不在焉地假意翻书,名医走上前阻止了他的动作。 “你一会去把悠然的房间整理一下。” “她要回来了吗?” “不,悠然不会回来了,王府已经为她安排了婚事。” ‘婚事’二字如一记闷雷在许墨脑中炸响,他敷衍应答名医的话,随口找了个理由离开了。看他踉跄离开的狼狈模样,始作俑者在背后露出了计谋得逞的微笑。 他站在房里望着窗外的庭院,屋檐下是他撑伞陪她发展的场景,药架上还晒着她离开前忘记收回的药材,她做事总是这么迷糊。这下可好他再不必为她收拾烂摊子,也不必担心她因为背不出书受师傅责罚。 他不明白,心里为何空落落的,眼泪随嘴角勾起的浅笑落下,是难过吗?不,是嫉妒,他明白她是王府的掌上明珠,自己再不甘心又能如何? 心里这么想着,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奔出医馆,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王府大门前。名医和王府常有来往,小厮一眼认出了他,恭敬地把他请入府内,他没有去会客厅,而是拐入了后院。 刚进后院,他就看到她站在楼阁上向自己招手,兴奋地喊着自己的名字。 怎么,因为要嫁人了,所以如此开心吗? 不满和嫉妒一股脑地涌上心头,难道自己在她眼里没有一点儿分量?他两步并作三步快步走上楼,一进屋发现她桌上绣了一半的荷包。 只瞟了一眼,那对未绣完的鸳鸯就印在了脑海里,平日里她连罚抄都要自己代劳,煎药都能睡着的小迷糊做起绣活竟如此细致,那人在她心里到底是有多重要? 他抓着她的手腕,将她逼至墙角,居高临下地问她那人是谁,雪白的肌肤被他捏出了红印。看着眼前一反温柔常态的他,悠然不明就里地用颤抖的手指指着他,小心翼翼地回答“是送你的。” 此话一出,迷惑的人换成了他,一句话如瓢泼清泉立刻浇熄的心中的所有不满,他松开手,看到她手上的伤痕,心疼但不后悔。替她揉捏伤口的时候,他才明白这不过是师傅和王爷设下的局,王府后院岂是能容他如此随意进入的,自己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,以至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。 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,她像惊魂未定的小猫在他怀里瑟瑟发抖,她不知道今日的许墨是怎么了。 他一句简单的‘我很想你’就足以解释今日的所有举动,因为想你所以嫉妒得发狂,她笑着在他怀里蹭了蹭,淡淡地回了一句‘我也是。’ 第17章 5 江南一带因为雨季流感频发,京城派了很多批太医轮流前往都没法解决问题,不知道谁向皇上推荐了名医。一道圣旨命他前去救灾,前去的太医有好几位也染了怪疾,圣旨如山,谁也不敢不从。 许墨感恩他多年提携照顾,说什么也要一同前往。临行前一天,悠然串了一条红豆手链要他带着,还为他求了平安符。他笑着收进紧贴胸口的口袋中,答应她一定会平安归来。 刚去的一段日子,二人还有书信往来,每次许墨都会在信里塞一粒红豆,以表相思之情,悠然选了个最喜欢的小玉瓶来盛放他的相思。 自从他走以后,最开心的时候就变成了坐在窗口,看到远方飞来训练有素的信鸽。 不过最近几日,他的字里行间不再是你侬我侬的思念之情,更多的是无法医治病患的无奈,和眼睁睁看着人们暴尸街头的痛心。 除了安慰和祈求他平安外,悠然别无他法,她以前从不相信神明一说,现在却和母亲一同吃斋念佛,每天跪在祠堂里,无数次向上天祈求他可以平安归来。 江南阴雨连绵,流感爆发后又遇上了水患,通信被迫中断。 三个月过去了,院子里的桃树结出了果实,五个月过去了,京城里依旧歌舞升平,朝堂上不再有人提及江南受灾一事。 一年过去了,堤坝重新完成,流感得以遏制的喜讯终于从江南传来,只是许多人一年的努力只用这一笔带过。没人关心到底是谁阻止了这场可怕的流感,本来一推再推的官员在此刻全都站出来邀功,皇上大笔一挥赏赐了农田千倾白银万两。 只有王府的深闺里有个小姑娘,因为杳无音讯的心上人偷偷哭泣。她求了父亲千遍万遍,想去江南寻他,王爷一狠心把她锁在了高阁。她每日清汤寡水,以泪洗面,放走了一批又一批信鸽都不见回信。 很快悠然就病倒了,因为体虚昏迷的她,口中呢喃的还是他。 来了无数名医也治不好她,都说她思念成疾,已无药可医。 这日府上又请来了一位医生,他屏退了左右,安安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悠然,不号脉也不询问病情,只是这么一言不发的坐着。 她只有在梦里才能与心上人相会,所以她即使无眠,也要闭着眼小憩。 口渴难耐的她唤着丫鬟的名字,有人将水杯递到她的手心,触摸到骨节分明的那双手时,她打落水杯,挣扎地从床上坐起。 她瞪大了眼睛,眼前的人和梦里的少年重合,眼泪模糊了视线,她捂着嘴哭泣,不知道是真是假。她不敢询问,哪怕是自己的幻想,也希望他可以多一秒的停留。 许墨也湿了眼眶,他俯身抱住了他的小姑娘,在她耳边说“对不起,我来迟了,让你担心了。”鼻息扑在她的侧脸,熟悉的味道和温度击垮了她最后的心理防线,她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,而他则是一边又一边的向她道歉。 一句又一句的‘我在’和再也不离开的承诺,勉强弥补了悠然内心的相思之苦。 许墨回来以后,她的病很快就痊愈了,不过因为长期卧床,现在走路还需人搀扶。他陪着她泛舟游玩,背着她到山上的庙宇还愿,想要把这一年的亏欠和思念全部弥补回来。 她伏在他的背上,给他戴上自己求来的姻缘链,然后轻吻他的侧脸。 “戴上了就是我的人,以后你去哪我去哪,再也不分开了。” “好。” —Fin— 第三卷 狐狸与书生 第18章 1 小狐狸悠然因误食仙草,意外拥有了变幻为人的能力,可是修炼不到家,常常露出狐狸尾巴。母亲不许她单独下山,更不允许她靠近人类,要她勤加修炼来维持外貌。 已修炼百年的表姐却告诉她,靠汲取男子的精、魄不仅可以保持少女的外貌,还免去了修炼所遭受的苦难。 经不住诱惑的悠然,在表姐的挑唆下,在庙会这日瞒着母亲和她偷偷下了山。第一次下山,她被热闹的集市吸引住了,很快就把出行的目的忘在了脑后。她提着布偶,咬着糖葫芦,站在天桥下看杂耍。 杂技演员站在竹架顶摆出了一系列高危动作,群众叫好的声音甚至盖过了伴奏的锣鼓音,铜板落在赏钱铜罐里的声音如雨点般密集。集市本就人多眼杂,天桥下因为新来的杂技团被观众围了个水泄不通。 顾着叫好的悠然突然感觉腰间被人摸了一把,她一低头发现钱袋不翼而飞,再一看那人也是胆大,举着钱袋拨开人群往街道上跑。她扔下手中的物件,来不及和表姐说一声,就追着那人而去。 她大喊抓贼,尽管街上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,可没有一人出手相助。小贼掀翻了街边的水果摊,橘子滚落了一地,忙着哄抢的群众阻碍了她的步伐。眼看那人已窜出几十米,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的时候,有个白衣书生及时出手抓住了他。 书生出手突然,仅是这么一拉,小贼踉跄倒地,在地上滚了几滚,还磕破了膝盖。看着悠然马上就要追上自己,自觉不妙的他丢下钱包,连滚带爬地拐进了小巷子里,转眼不见了踪影。 追上来的悠然站在巷子口,气得跺脚,这小贼吃了自己豆腐还偷了自己的钱包,她怎能这么轻易放过她。她气呼呼地想继续追赶他,却被一旁的书生拦下。 “这巷子四通八达,你是追不上他的。” “你……你是谁阿?” 他轻笑一声,递上了她的钱袋,“在下许墨……” 悠然一看到自己的钱袋,开心地伸手去接,完全没有理会书生的话。谁知那人看她这副样子,坏心眼地握紧钱袋,收回手,还故意举高了手。她在他面前,蹦了几下都无济于事,环手于胸有些不满地看着眼前人。 他看到她嘟嘴不满的样子甚是可爱,轻咳一声,微微放下手,重复了一边刚才的话“在下许墨,还未闻小姐……” 他的话没说完,被街边的一个小贩打断,那人肩上的扁担应声落地,他指着悠然惊恐地说“狐……狐狸?” 悠然一摸身后,不好,自己的尾巴不知道什么显现了出来。她无暇顾及书生,一把夺过钱袋,绕开他上前,一记手刀敲晕了小贩,然后消失在了街角。 许墨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,抬手细闻,指尖还有她钱袋上淡淡的栀子香。 悠然躲在暗巷的角落,抱着自己的狐狸尾巴不知该怎么办,她后悔了,真应该听母亲的话,好好待在家里修炼,哪里有什么捷径可走。第一回出门,遇上了吃豆腐的小贼、奇怪的书生,同行的表姐也不知去向。 屋漏偏逢连夜雨,坏事总是接踵而至,刚才还是晴空万里,顷刻间就下起了小雨。悠然抱头跑到一旁的屋檐下躲雨,她伸出手,屋顶上积攒的雨水成串落下。她蹲在地上,蜷缩着身子叹气,因为阴冷她抱手反复揉搓着自己的胳膊。 过了许久,她听到巷子外的嘈杂的声音没有了,她伸头张望发现因为下雨,小贩们都收摊回家,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。她兴奋地跳起,之前的阴郁心情一扫而空,可以趁着行人稀少又天色昏暗赶紧回家。她起身把狐狸尾巴往裙摆里藏了藏,举着扇子挡雨,沿着小道回家。 走到半路,淅淅沥沥的小雨变成了瓢泼大雨,雨水顺着头发、沿着脸颊滴落,刘海紧贴着额头。就在此时她看见眼前有间破庙,雨势过大,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,她只得到破庙中将就一晚。 刚踏进庙中,她就听到柱子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,她循着微弱烛光走过去,发现早上遇到的书生也在此避雨。他闭着眼,呼吸平稳,悠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也没有反应,似乎是倚着柱子睡着了。 她蹲在他身边,借着烛光端详他的侧脸,精致的五官,白净又棱角分明的脸颊,白天怎么没发现这书生长得倒是不错。她想起表姐和自己说的话,汲取男人的精、魄有助于维持人形,她看了看四下无人,周围也荒无人烟,又想起早上书生和自己调笑的场景。 她轻哼了一声,怪你自己运气不好吧,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。她伸手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腰带,拨开他的外衫,跨、坐在他的腿上,右手贴在他的胸口。 就在这时许墨突然睁眼,捉住了她要收回的手,按在自己的胸口。原本平放的腿也蜷了起来,让悠然更贴近自己,他另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,迫使她与自己对视。 “你在做什么?” 他的举动吓坏了悠然,她一手被他按在胸口,一手抵在他的腰间不知如何是好,身后的狐狸尾因为紧张而摆动。视线交错,她看见他眼里的淡然,没有一丝的慌张惊恐。怎么会这样,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是人类,他怎么没有像早上那个小贩那样露出害怕的神情。 她的眼珠转了又转,暗骂自己真傻,这世上哪有猎手害怕猎物道理。此处是荒郊野岭中废弃的破庙,不用惧怕施展法术被人发现,自己为何要害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? 悠然收回抵在他腰间的手,转而抓住他扣住自己下巴的手腕,然后把他的手拉了下来。用自以为凶狠的眼神回瞪他,佯装愠怒地说“我可不好惹,小心我杀了你。” “你不会。”许墨笑着接她的话,被她捉住的手也不急于挣脱。 “谁告诉你我不会的?”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,悠然气就不打一处来,她贴着他胸口的手指生出了尖锐的指甲,稍一用力就划、破了他的衣物,她仰头带着些许得意地问他“你信不信……我马上就可以要了你的命?” “信。你动手吧,我愿意。” 看他死到临头居然还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,真是讨厌。她的指尖只是加了些力道,就嵌入了他的皮肉里,鲜红的血渗出,印在白衣上很是显眼。再抬头看他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,丝毫没有半点畏惧,从始至终他的嘴角都挂着浅笑,目光温和地望着她。 眼神交错,他的淡然更让她慌乱,怎么会这样,踌躇间她的指甲消失了,指尖轻触伤口,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,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。 趁着她犹豫的间隙,他挣脱开她捉住自己的手,搂着她的腰轻易就把她压在了身下。看着反客为主的许墨,她的歉意变为了愤怒,想起了昔日母亲告诫自己的人类都是狡猾、诡计多端的,所以刚才他是在给自己下套? 她左手掐住了他的脖子,尖锐的指甲在锁骨上划出一道血痕,贴着胸口的右手又再次加重了力道。而他松开了按住她的手,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,俯身看愤怒的模样,含笑说“你随时可以动手,我不会阻止你。” 他的紫眸如深潭让人深陷而不自知,她沉溺在他温柔的目光里,双手垂落在身旁,不再挣扎。而随着他在自己眼前放大的俊颜落下的还有他热烈的吻。 她闭眼配合他,手不自觉缠上他的腰。 一道闪电闪现,漆黑的夜里,惨白的墙上映着二人纠、缠的身影。 次日天空刚翻起鱼肚白,她被窗外传来的鸟鸣吵醒。她睁眼看了一眼身边人还睡得很沉,她的脑海里闪一夜未归母亲责骂的场景,赶紧起身穿衣。 因为这一夜,她浑身酸痛,身上还多了许多乌青和红印。 她忍着痛穿好了衣服,趁着他还没醒,挣扎着要离开破庙。 还没走一步,就被他重新拉入怀里,他抱着她,下巴抵在她的肩头,朝着她耳朵吹气。 用低沉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问她“我们还会再见面吗?”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,用手掰开了他箍住自己的双手,这个动作就代替了她的回答。可他对此没有丝毫不满或是难过,有些耍无赖地解下她腰间的钱袋,把自己随身的玉佩绑了上去。 他握着钱袋,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“悠然,是吗?” 对于他总是自作主张的举动,她很是不满,可内心又很享受他的这些行为。 “你……你还我!”她伸手要去抢自己的钱袋,但被他搂住了腰动弹不得,只好作罢,她狠心咬牙说了一句“下次……下次再见我一定杀了你。” “我说过你不会,因为你舍不得,你喜欢我。” “你……” 许墨的一句话噎得她说不出话来,指着他的手指微微发颤,难掩自己的紧张。见他毫无归还之意,又不敢和他多作纠、缠,她轻哼一声,披上小衫,头也不回地跑出了破庙。 身后许墨对着那个慌忙逃窜的背影喊了一句“下次见面就不会让你这么容易逃走了。” 跑出了几百米,她才敢停下稍作休息,她扶着一棵树喘气,一把抓下他绑在自己腰间的玉佩扔在路边的草丛。走了几步后,又回身捡起那个刻有他名字的玉佩,吹落了表面的灰后,叹了一口气,母亲说的一点儿没错,人类果然很可怕。